口渴了该喝什么呢？我们中国人首先想到的就是喝茶。是的，我此刻想到的也是喝茶。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我不会品茶，也没有喝茶的习惯。大多数时候，口渴了，喝杯水就完事儿了。

小时候，碰到热天的话，到弄堂里的百货铺喝杯饮料才是快事。一到中午，就盼着太阳能大点。然后跑的满头大汗，到大人跟前去，故意用手肘不停地擦额头上的汗，两只手“扑棱扑棱”地扇风，叫嚷道：“妈，天太热了，给我买杯饮料吧!”倘若不答应，我就要在伊旁边吵闹：“胖子和阿勇都买了，就我没有......”好不容易讨到钢镚，马上和朋友们叽叽喳喳地朝百货铺蹦去。“老板，买饮料。”我们从不买大人眼里“正常的罐装饮料”，净挑些稀奇古怪的买。尤其是口喷，当时的状况我已经不太记得，外头好像是绿色塑料做成的手枪 模型，里面装了饮料。对口按一下，饮料“兹”地一声喷到嘴里，每喝一口，我们总要发出极其夸张的一声“哈——”。

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时间其实比喝茶要早，八九岁的时候在火车上喝过了。那时候对咖啡的认识还只停留在电视连续剧里的“下午茶”上，单觉得喝咖啡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我第一次喝，却不是这个原因。2010年的上海世博会热闹非凡，在亲戚们强烈的“带孩子见见世面”的劝说下，我妈领着两个小孩，和舅舅舅妈，叔叔阿姨哥哥姐姐......没错，十来个人一起坐火车到上海去了。用我妈的话说，我们就是乡下人进城，第一次见世面！中国的人真多啊——入场口的队伍弯曲盘旋，闹哄哄，热乎乎，左边是人，右边也是人，挤得我脑袋嗡嗡响；中国的房子真大啊——我跟在大人后头，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我的大脚板子都磨破了，还走不到总馆数的一半——“哎呦，真走不动啦！”；上海的东西真贵啊——午饭是在游客区解决的，一碗什么也没有的番茄蛋汤，售价三十元，我掰着手指头数数，嗬！足可以买三十瓶果汁了！

返程路上，老舅车票买迟了，十来个人，只买到三张坐票，剩下的都是站票。本来说好大家轮番坐着，可是小孩挨不住啊。无奈之下，大人们只好去火车的餐厅坐坐。当时火车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站票的人点了东西才有位置坐。于是大人们“斥巨资”买了几杯咖啡，乘机坐下来歇歇。

“妈，你们买了啥？”

“咖啡。”

“咖啡！！！”

我舔了舔上嘴唇，咽了口口水，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纸杯，压抑住那颗狂跳的心脏，故作高雅地抿了一口，还学着电视剧里的千金用纸巾擦了嘴。可是这味儿——不像牛奶一样浓郁，也不如糖水爽口，怎么一股兑了水的中药的苦涩劲儿?一时间，我竟怀疑自己的舌头出了问题。不甘心的我又拿过一瓶矿泉水，“咕咕咕”地喝了几大口，直到嘴里没有一点儿其他食物的味道，又拿起纸杯抿一小口——“啧”我叹了口气，“原来咖啡和咖啡糖，真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那时候，咖啡文化在我们那个小地方还不是很常见的，我们只是单纯地知道“咖啡是外国人的玩意儿，茶是我们老祖宗自己的”。我第一次喝茶，还是因为外婆。以前外婆外公开店做生意，总要买些茶叶手表当作礼物送人。不知道在哪里买到了一箱子的红茶，外婆说，卖茶的人讲了，这茶叶放的越久越好！于是就买了一大箩筐存放起来，要留给孙子外孙。

“这个茶叶贵吗？”

“不知道”

“放着多久了？”

“二三十年了吧”

“那它不会过期吗？”

“不知道！”

老妈泡茶的时候，我总在旁边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问的多了，答案就全是“不知道”了，这么一来，我也只好自讨没趣。但是我一直觉得老妈泡茶的方式很是时髦：取一勺细碎的茶叶放在大碗里头，倒开水，往上扣个锅盖。动作一气呵成，从不拖泥带水“过几分钟就能喝了！”

“别人也这么泡茶吗？”

“不知道”

“为什么要用锅盖罩着？”

“这样它的‘气’不会跑出去，泡出来的茶味道香。”

“那别人要是在外面泡茶不是要随身带个锅盖了？”

“......喝茶吧，别问了！”

外婆说，这个茶清凉解毒，经常喝身体好。所以天一热，老妈就在家泡上大碗大碗的红茶。渴了？喝茶去。上火了？喝茶去。买饮料？家里不是有茶吗？长此以往，我特别不喜欢喝茶，总觉得它啥味儿也没有，哪哪都不好。总盼着，什么时候那茶叶罐子里空了，我就有借口买果汁去。

小时候，总觉得天下没有比饮料更好喝的水，最高级的饮品莫过于咖啡。等到我们那个小地方四处开满“咖啡馆”“冷饮店”“奶茶店”的时候，我又突然不那么喜欢了。原来，咖啡也不是什么“珍稀品种”；饮料这么甜，小时候竟还觉得好喝；奶茶虽然新颖，喝多了也会腻味......

高二那年，开学没多久我就病倒了，可能感冒了吧，晚上还发起烧来，老妈给我吃了药，要我好好睡觉。深夜我醒来，突然觉得口渴，我看老妈睡得很沉，不想吵醒她，自己摸到厨房烧水。窗外的天很暗，比我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暗，几颗星扑棱扑棱地闪着光。我打开了茶罐，空气里飘着一股茶香。取了一勺放在大碗里头，水不久开了，我把滚水冲进碗里。屋外一片静寂，没有早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竟显得有些神秘。原来，这才是那条街本来的模样。我突发奇想，这是属于我的一个人的夜晚，这灯，这壶茶和窗外的世界，此刻都是我一个人的。我把碗里已经到了适口温度的红茶放在鼻子里闻了一闻，再喝一口，一种熟悉的香气带着我熟悉的暖意荡涤我的胸怀，心中不禁想到，还有什么饮料，能像外婆的红茶般具有我生命的回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