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雨总是带着一点秋日落叶的味道,怀念盛夏聒噪的蝉鸣,期待春季盛开的花季。每当这样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四岁那年的冬雨夜,我站在家门口,看着那个微胖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在远方的视野之中。
总是免不了争吵,桌子被掀翻,上面手掌的痕迹已经侵蚀了它疲惫的身躯,碗筷片片碎在四处。无处躲避的我终究逃不过这场战局,法官拍拍我的肩膀问我,你想跟爸爸还是跟妈妈呀?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是多么残忍的选择。那将是场永久的沉默。
“以后,你就要住在这里了哦,千万要听话,不然他生气的话,我就没有办法留住你啦。”女人的头发里面若隐若现地藏着几根白头发,温柔的话语中有几丝无奈与安抚。我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环顾了这个新家,以后我就要住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学校里面的同学好像很喜欢我,但是我不会说普通话,行为举止总是很怪异,因此有好几次遭到排斥,我远远地站在边上看她们跳皮筋,她们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我在商店看到的洋娃娃一样,天真温暖,又是那么的吸引人。
真害怕回家,我该以怎样的姿态在陌生的地方开启我的人生,未来会不会也有掀翻的桌子和狼藉的画面,是不是也在我的身上刻满伤疤,是不是我还要换很多个家像个累赘一样被甩来甩去。这是我每天都在担心的问题。
“明天要开家长会哦,记得叫家长。”讲台上的老师和我们说。大家都异口同声的回答:知道啦,老师。到了放学的时候,同学们都跑进自己父母的身边,让他们买这买那,肆意地告诉父母要开家长会,学校要交多少钱,自己在学校吃了什么。我背起沉重的书包,思索该如何开口,会不会遭到厌弃呢。
“那个,姑,学校要交钱,还要开家长会。”我低着头,双手捏着衣角,牙齿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要多少,给你,家长会我就不去了,你自己随便听一下就好。”她从衣服的口袋里面掏出一堆零散,一张一张地数着。我好想找一个地洞钻进去,这一定是世界上最耻辱的事情吧。
在家里我总是不敢说话,不敢做错事情,总是低着头,不敢看家里的每一个人,不敢出去,不敢生病,向往着外面的每一寸天空。家长会的时候,只有我交的是一堆零散,只有给我颁奖的时候,我的位置上永远都是空的。
高中的时候,我得了省奖,老师问我:“为什么你的家长都不过来一趟,现在商讨三位一体机会很好,你成绩也很好,考一本不是什么问题。”
“我没有家长,有什么你和我说就好了。”
“那我给你留的这个电话打个问问,怎么可能没有家长呢?”
“不要打!他们不太认识字,不想麻烦他们了,我自己决定就好了。”我慌张地挥了挥手,逃离了办公室。
墙外的桑树长地很茂盛,雨滴打在上面的时候,它总是垂头耷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一辈子竟是如此漫长。“嗨!你蹲着干嘛呀,你奶奶好像来了,在办公室呢。”同学拍拍了我的肩膀,好像一下子带我回到最难以抉择的那个场景。
我一下子站起来,跑到办公室门口,看到满头银发的微微驼背的她正在和老师交谈。
“老师,我们家的小孩子,不太喜欢说话,也不知道在学校里面过得怎么样,你说的这个东西我也不懂,不过要是她可以上好的学习我一定鼎力支持的。”她脸上的皱纹上扬,骄傲地就像中了彩票一样。
我站在门口等她,内心有点震颤。
“我们回家吧,以后记得带伞,你老站在雨里看远处,没什么好看的,做了你爱吃的。”她拉着我的手,“我尊重你的决定。”
“嗨,萱,这是你奶奶吗?”同学同我打招呼。
“不是,这是我‘妈妈’。”我看了看她,骄傲地和我同学说。
她笑得和傻子一样,我第一次发现,家的感觉是这样温暖。
“你为什么愿意把我接到你家?”这个困扰了我多年的问题终于在此刻脱口而出。
“因为我们生在一个好国家,你姑父是党员,是干部要主动承担起责任。现在发展也越来越好,教会了我也教会了你,爱要相互传递。”
我回到了老家前,门口早已经修了水泥路,两边的花开得娇艳欲滴,路旁的灯照着明亮的光,照到了我的心里,我看清了她走的路,我看到了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