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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驶入黄昏》
来源:图书馆   作者:钱佳鑫 计算机182班   编辑:沈世玲   时间:2021-06-04   点击数:

站台一侧,喧闹的人群向外张望着,神情透露出沮丧,抑或麻木。在乘客的脸上,惬意永远是少有的。

通透的车灯较之列车,先一步映入我的眼帘。随后列车开始制动,低鸣声从耳旁响起,站台变得更为嘈杂。待到列车停稳,车门打开的一瞬乘客早已如洪水般向内涌入。片刻间,所有人都挤上了车。

当我上车后,发现车厢内早已拥堵不堪,我也因此而寸步难行。这种情况实在难以令人愉悦。尤其是当我艰难地找到座位,却发现坐着一位大叔,甚至他还有些邋遢时,我不免埋怨地问道:“您好,这是你的座位吗?”

眼前的男人抬起头,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掏出裤子里皱巴巴的车票再三比对,又谨慎地将车票递了过来,叫我帮他看看。我上前瞅了一眼,依旧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座位才靠窗,你的在这边。”

男人匆忙站起来赔了个不是,在我身旁坐下。待我将行李箱放上行李架时,又过来搭了把手。我低声道谢显得有些不情愿,绕过他坐上了我的座位。此时,天边的红霞还未散尽,夕阳早已被群山遮挡,列车向着黄昏驶去,一切都阴沉沉的。

“小伙子,来点吗?”这是男人第一次与我搭话,也许是到了饭点。他顺手将那装满食物的盒子伸到了我面前,我略微吃惊的望着盒子里雕刻的栩栩如生的蔬菜、水果片儿,是萍乡的特产——花果。原来男人和我一样是江西人。这种巧合打消了我大部分的疑虑,加上对花果的好奇。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拿了一块,并问道:“这是花果吧,你是萍乡的?”

男人笑着点点头,还自豪地介绍了一番手中的花果。我开始上下打量这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眉骨颇高显得双眼深邃,鼻梁不够挺但鼻子很大,嘴巴周围的胡渣许久未刮,皮肤黝黑,手掌宽厚,绿色的工装已然褪色,领口还微微发黄。我隐约知晓了男人的身份,从内陆开往沿海的这辆车上,他多半是个民工。

我和男人大约聊了半个钟头,并了解到一些有关他的故事。男人家在萍乡农村,早年辍学,日子过得游手好闲。十九岁那年,外出务工的父亲出了意外,老板赔了两千块钱便跑了。此后,男人背井离乡,常年待在金华义乌一带打工。瘸腿的母亲四处为他说媒,才得以娶上媳妇,婚后还有了个儿子。一家四口日子平淡,却也过得下去。前几年国家开放二胎,夫妻俩便想着能再要个孩子。昨天正好妻子临产,男人跟老板请了一天半假,连夜就坐上了回家的高铁,仅用四个小时便出现在了医院,等待妻子分娩。而后一切顺利,母子平安。

男人笑嘻嘻地望着我,说道:“家里人来了电话,说婆娘要生了,我这颗心啊,总感觉不踏实。最后拗不过,就回去了。不过也好,大的那个出生都还没高铁,我赶不回去。后来见到他已经会走路了。就这事,我一直挺愧疚的。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我能够亲手抱着这刚出生的小家伙,感觉都不一样。沉甸甸的,足足八斤嘞!”听完男人的话,我心中有些感概,转头凝视着窗外。

暮色下,一轮新月缓缓升起,阴沉的天空微亮着。远处陷入漆黑的山峦被月色重新点亮,层层勾绘的轮廓倏尔间有了一番水墨画的滋味。我回过神来,一股欣赏的情绪油然而生。

男人又掏出手机,给我看了看孩子的照片,那张稚嫩的脸令我感到欣喜,也令我难过。想起自己的家庭,我太明白这孩子今后的路了:跟随老一辈长大的童年,承受着远超同龄人的成长压力,却有着比任何人都更加脆弱的灵魂。在我小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以至于那时的孩子,都谈不上不幸。留守儿童在中国社会早已成为常态,而成为常态便会失去其被讨论的价值,成为合乎情理的现象。但幸运的是,如今的我,听到了不同的声音。

当我以孩子抚养问题向男人发问时,他的回答使我触不及防。他认真地阐述着他的想法:“这事儿我和他妈也商量过,孩子他妈不出来了,就在家带小孩。等到他上小学了,我看看能不能回去。现在家里边都在搞建设,工地...应该不缺工作。”最后的改口,是他那仅有的自尊。

诚然,随着城乡一体化建设、加快城镇发展的大潮袭来。一座偏远城市也拥有了众多的就业岗位及机遇。也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外出务工人员加入到了返乡行列中,这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尽管薪资低廉,但与家庭生活相折中,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我接着发问:“要是回不去呢?”

“要是回不去...我好几个同事的孩子都在这边读书,还跟老板的儿子一个学校嘞。我家大的已经上初中了,寄宿学校不用我操心,他人也懂事。小的这个嘛,有政策可以就近入学,要是回不去,就带在身边读书,也就多花点钱。”说罢,我们沉默了好一阵子。

列车驶过高架,速度开始放缓,下方是两条公路,星星点点的路灯向远处延伸,无边无际没有尽头。一切都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变得明亮,看得见的高楼林立,看得见的广场公园,看得见的还未完工的工地...随后,到站的广播缓缓响起。

男人起身,笑着说自己到了。我上前搭了把手,帮他取下行李。他下了车,我靠着窗,然后目送着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