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回老家是前年这个时候了,我站在家里超市门口,等大姨顺路来接我和舅舅一家的时候想。因为过年,也才早上七点多,超市里空无一人。没过多久,一辆小货车停在了门口。大姨从副驾下车,笑着和我们打了招呼便进去拿了几块面包和两瓶水。因为兰溪这边不太景气的缘故,父母前年在义乌找了新的超市。我因为从小到大的同学都在兰溪,所以这两年回来都待在舅舅这。让舅舅来开之前,这边超市短暂的让大姨来看过一段时间,我也总是跑这来,吃零食玩电脑不会被骂。
这次开车来的是个陌生中年男人,我没想到大姨又换了男友,虽然见面不多,但前一个至少好几年了,我以为大姨跟定他了的。他腼腆的和我们打了招呼,和他粗糙黑瘦的样子不太相符。我和舅舅一家上了后座,表妹坐在舅妈腿上,依然有些拥挤。货车后面的车斗里是些杂货,甘蔗和老酒之类的。我们从兰溪出发,我爸妈则从义乌出发,开启了回家旅程。
我坐在副驾后面,大姨问我挤不挤,我还没回答大姨就把座椅往前调了调。我知道老妈一直都晕车,大姨也是。后来我回到寝室才意识到,这样的密闭空间,就是人际关系的具象化。此消彼长,总是有人需要让步和包容的,以求与他人的联系达到平衡,虽然大姨没必要让步。大一刚认识室友时,也是在试探中彼此不断给出信息才变成现在这样融洽共处的寝室,你需要忍受他打呼噜打游戏的声音,他需要习惯你早睡早起的吵闹。
路上表妹总是会大声喊这里我来过,那里我去过,大家连连附和。大姨用我们老家的话问舅舅怎么突然要回去,舅舅说是老妈昨晚临时起意打电话来说的,说反正这几天超市都没人。她男友也能大概个大概,大姨和他男友聊天有时用他们那边的话,我们也能听懂一些,而我们大家聊天用普通话,没一会表妹就睡着了。接着表哥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上高速,高速下来没一会就能到他那,不然要绕一大圈。我们上了金衢高速,大姨男友听错了导航,开错了方向,去了衢州方向,不得已重新上了高速。舅舅说这次老爹(外公)这么能熬住,还没打电话过来。大姨说对啊,老爹(外公)这次还真能熬住。不一会外公便打过来问到哪了。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武义的消防支队,表哥看到穿着蓝色的工装服站在门口等我们。我们在这里等我爸妈来。舅舅问表哥什么时候能回去,说晚上要到外公家吃饭的。表哥说消防队没得放的,他请假已经尽力了,今天是跑不了的,晚上尽量早点回来。半个小时不到老爸的suv到了,上一次见他们还是在去年过年,暑假我留在了杭州找工作。老妈下车喊了我名字,我应了一声。因为长久没见面显得有点疏远。老妈问表哥这边怎么样,表哥说,伙食的挺好的,就是有时候挺忙,昨天晚上一点多接到火灾报警,到了现场10分钟就扑灭了。
这次所有人都回家是很难得的。你从没在哪天去便利店或是小超市时发现它是关门的对吧,在我印象中所有人到齐的晚饭只有一两次。以往几年都是我老爸带我回去。再往前倒就是家里没买车时我独自坐大巴车回了武义汽车站,表哥会在那里等我,给我买好去镇上的票,有时会和我一起回去。接着我外公骑着电动三轮在宣平站外等我,我坐在电动三轮的车斗里,随着车马达的启动产生的轻微颠簸的回到外公家。那时还没有微信,大家都是通过电话联系的,提前算好大巴大概要多久。
后来我老妈和我说那时超市打电话也能赚不少,来打电话的都是在外面打工的人,三毛钱一分钟,有些人能打一下午。那时充话费都是要在超市买充值卡的,20、30、50和100的,要用硬币刮出卡号和密码后打电话给移动或是联通电信充值。我小时候也有因为客人字写的很烂充错过的情况。
聊了一会外公电话来了催的急,问到哪了他们好差不多可以烧饭。该上路了,我上了父母的车,舅舅也要来这边。老妈问舅妈有没有说什么要留在家里歇几天的意思。舅舅说他可不同意,一个人看店要忙死的。舅舅和舅妈是因为年纪相亲在一起的。老妈说那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呢,这次回来娘家还是要去拜一下的。舅舅说知道的,不过她今年倒是没说什么留家里的话,大姐的新男友你晓得的不。老妈说也不知道,干活地方认识的呢,这次倒是带回来见老爹了。
回村的路上,阳光很好,天空湛蓝又透彻,窗户和挡风玻璃外的远处都是的矮山。到了超市,我们都下车又买了点年货,舅舅又上了大姨的车。大姨的车先回到外公家,老妈让老爸停在远处等一会。他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沉默着。我很奇怪,为什么不往前开了。老妈和老爸默契的笑了笑,让你大姨在外公外婆面前现一现她的新男友,让她显摆显摆呢。的确,好像前几年的那个一次都没见过外公外婆。大姨自从和大姨夫离婚之后就很少回老家了,每年就跟表哥通通电话,打点钱给他。
家里的艾青糕一直是最喜欢吃的,而且仅限于外公家。大家围着桌子吃饭,老妈说这个微波炉还是你小时候带回来的,现在还在用。外公说这个可牢了,就拿过去修过一次。中饭吃过后,外公家隔壁养了两只猫,不过都会跑过来。我很喜欢猫,一直在逗他们。老妈说现在的猫都不会抓老鼠了,好吃懒做的。外婆附和说是的,外公说这只不一样,会抓的很。我很惊讶这是老妈说出来的话,我以为该是外公外婆那辈才是。猫的功能在我们这代人已经从捉鼠变为了供人抚摸,聊慰都市空巢青年。
之后爸妈带我去了以往几年去的亲戚家。虽然说年年都去,但因为赶时间每年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人,红包也都是老妈替我拦下来的。因为常年生活在外面,我甚至都不知道该以什么称呼他们。不知道以后我还能不能记得去往散落在各村镇的亲戚的路。下午我见了见老家的发小,他早早的就工作了,在新东方职业技术学院学厨师。他说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他老爸找了关系让他做编制,很闲。他说好像一辈子也就这么回事了,对什么都没了兴趣,看我挺会写字,有想法,他也应该多看看书看看电影或者学点别的什么。他知道以他的学历要想更好的生活已经没什么可能了,让我再努力,他的期望也看我了。我觉得他有点意识到了自己所处的境遇和自己思想的不相符,我也是,只不过我还没完全进入社会。我说你应该给自己定个计划,有目的的、有意识的、有条不紊的执行计划,仅仅靠想是没用的,我意识到这点已经是被困在想法里两年了。
由于老家的房子一直没住人,我以前寒暑假都会住在外公家。外公是护林人员,每天晚上六点多都会等在电视机前等电视放天气预报。他也是养蜂人,在山上很多地方都放了蜂桶,每次都会去看看,每年都会做蜂蜜,在我们回去的时候让我们带出来。外婆经常在外面打工,大家都劝她不要做了。前几年还在武义早餐店里给别人包馄饨,总想着多做点。
五点多了,太阳快落山了,天空开始暗沉下来。我们各自拜完年陆陆续续的回到外公家,没过多久,表哥就已经到了,比我们预估的时间要早二十多分钟!老爸说你这个开车有点快的,还是要小心一点。表哥一笑,快吧。大家围着桌子一圈坐了下来,外婆还是在忙来忙去,让我们先吃。外公坐在主位上,这次倒是全都到了。他夹起大鸡腿就放在我碗里,以前是舅舅吃,后来是表哥吃,现在还是轮到你吃,表妹太小了也不喜欢吃这个。我也许是这家里吃鸡腿和鸡冠时间最长的。大姊(他们都是这么叫大姨的)会喝酒的,说着给大姨和他自己倒了酒。另外会喝两个要开车酒没喝酒,但大姨新男友一直在向老丈人敬杯子里的饮料。老妈说出去后要给家里换个电磁炉。围成一圈吃饭的感觉是久违了,开超市后吃饭是没机会有凳子坐的,因为不时就会有人进来买香烟之类的东西,我们都是站在柜台旁吃饭的,时间久了就都习惯了。
吃完后,大姨和外婆先后都给我塞了个红包,我看了眼老妈,老妈的眼色没有拒绝,我故作拒绝的收下了,好像这几年也只收了外婆红包。大姨把她车上的老酒给端来给外公的,把甘蔗也搬了下来,因为表哥喜欢吃,当场就削了几根,大家分着吃。外公点了一根烟,我没想到外公居然又开始抽烟喝酒了,外公好几年前就因为高血压高血糖都把这些戒掉了,聊着便是外公已经78了,外公说明年就八十了(农历),我说过生日要回来。外公说我不过这个,明年过年你们不管怎么样是一定都要回来的。外公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依然很精烁,看起来像六七十的,也许是年岁将至,大家又都默许了外公抽烟喝酒。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时候不早了,大家就又都要散了,表哥要回马口村,我和舅舅一家要回兰溪,我爸妈要去义乌,大姨一家要回龙游。外公又在催了,时间不早了,现在这个时间回去,到了都差不多要十一点多了,东西都带好了吧。豆腐鸡肉艾青糕蜂蜜馄饨之类的,外婆早就分装好了,大女儿家的,二女儿家的,小儿子家的,大小都差不多。车子又在轰隆隆的启动了,我们怀揣着各自的心情又上路了。我觉得有些困了,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忽然觉得很难过。我从未想过外公已经要八十。我从未想过外婆每年染了又白的头发。我竟从未想过表哥的工作怎么样。我从未想过大姨为何要换男友,我竟从未想过大姨都这个年纪了还要换男友,我竟不知道今年她几岁了。我竟从未想过替外公换一个微波炉。我竟从未想过舅舅与舅妈的婚姻之中是否有爱情。我竟从未想过主动给父母打微信电话即使我们一年没见面。我竟从未想过同发小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经常感到困惑,想不明白自己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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