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一本老兵回忆录。头顶昏黄的灯光配合着字里行间所流露出的淡然,像极了此时此刻窗外檐角滴落的雨水——那么安静,如此沧桑。
文采并不好,没有多少华丽的词藻,多数时候更像是几个垂暮之年的老人蜷缩在一张同样苍老的长条藤椅上絮絮叨叨。我在看书的同时甚至能想到他们当中的几位一定戴着厚厚的老花镜,镜架上缠着一圈黝黑的胶布,皱纹爬满他们的脸,唯有说话的时候才能通过那噏动的嘴唇判断出他们在讲话。当他们静默时,你会觉得在你面前的不是一群老人,是一排树,年轮密布、枝皮皲裂,却永远郁郁苍苍。在来年的春天,他们仍将生机焕发、苍翠成荫。因为在他们日渐稀薄的记忆里,会永远记得曾经踏过的那些战场,那些硝烟与战火中飞扬的青春岁月,因为在他们年少时的光阴里曾写下那样的一笔英勇,因为他们这平凡人的一生见证着共和国成长的经历。
在书中,他们向我们讲述了那场远去的战争,那场有关民族尊严、有关华夏血脉、有关一个种族生死存亡的旷日之战。从枣庄战役、到平型关大捷,从塔山战役到雁门关伏击......他们蘸着记忆的墨水写就这本闻不到硝烟、嗅不到血腥、却处处再现生离死别的白纸黑字。新一代的年轻人们喜欢美国大片,喜欢枪林弹雨、血肉横飞的场面,但他们从不曾知晓——真正的惨烈来自于这样平静如水的追忆,真正的英勇来自于这样不计生死、只为佑护家庭团圆、只会捍卫民族尊严、只为延续华夏血脉的义无反顾。
是的,他们老了,老到在抗日70周年的阅兵式上作为首发方队经过天安门时连挥手致敬都显得吃力,老到在下一个十年时也许将无缘再次踏上天安门广场,老到连这样平铺直叙的文字也能让人为之动容,为之潸然泪下。
是的,他们老了,老到站立于共和国湛蓝天空下时都只能投下弯驼渺小的身影。老到书写回忆时心生触动、百感交集,却无泪可洒。老到连起码的生活起居都难以自理,只是依旧清晰的记着要向伟大的共和国致敬。他们是老去的英雄,他们是这个民族在危难之际所存留的最后的气节,他们是我们共和国、我们民族、我们大汉子民在存亡之际毅然挺起的最后的钢铁脊梁。
我喜欢读历史,喜欢翻阅有关共和国成长经历的任何书籍,哪怕只是粮油店用来裹面条的旧报纸。但我从不激愤,从不拍案而起。我知道我亲爱的共和国曾经在遭受着无比的痛苦时仍然肩扛起多少灾难与不幸,我知道我亲爱的共和国在日新月异、蓬勃向上的今天仍旧默默承受着多少非议,我知道我亲爱的共和国在走向民族复兴的道路上踩过了多少泥泞、趟过了多少激流险滩,并且还将无可避免的迎来多少不怀好意的指责和打击,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我无心愤怒,我只是流泪,那般没有来由却又如此无法抑制的泪流满面。
徜徉在共和国的成长历史之中,我时常觉得像是在凝视一个远行的巨人。他从5000年前走来,走向更为遥远的未来。路的来处是大汉雄风、华夏血脉,路的去处是民族复兴、世界大同。他的臂膀坚实有力,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他就那样背负着5000年的荣辱兴衰、5000年的跌宕起伏一直向前,把5000年的沧海走成桑田,把沿途的重重高山走成一马平川。路上的风霜雪雨,间或偶尔的阳光明媚,都成为他这漫漫征程中的花絮点缀。他的身后,我们看到消融于残阳夕照中的钟鸣礼乐、歌舞升平,看到秦砖汉瓦构筑成的雕梁画栋渐次湮灭,那是怎样的悲戚,连夜风中掠过废墟上空的唐诗宋词都如同杜鹃啼血。他的前方,我们看到一轮初升的朝阳,看到砥砺奋进在万旭霞光里的千万大汉子民,他们容光焕发、气势昂扬,他们追随着巨人的脚步,迎着前方的雪雨风霜挺起那略显瘦削的胸膛,仰首阔步、走向伟大的民族复兴,走向象征文明与和平的世界大同。
徘徊在共和国的血泪奋斗史中,就像是在瞻仰一幅巨型雕塑。逝去的历史被岁月尘封,但那涌现在历史长河中的浪涛却被永远定格。金色的夕阳映照伟岸的人民英雄纪念碑,绿色的苔藓守护着静默的国殇墓园,青翠的苍柏掩映着狼牙山的顶峰,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籍着课本里的历史铭记着那一段国仇家恨、那一段血泪悲歌。我们不会遗忘、也永远无法忘却、更不敢忘记那一场跨越八年时空、3400万同胞惨遭涂炭的日本法西斯侵华战争。我们不会忘记,七七事变时卢沟桥上空那一轮猩红的弯月,我们更不会忘记8月8日那天笼罩在南京上空的黑雾。逝去的历史尘封在另一个时空,先辈们浴血奋战的身姿却在历史教科书上一一浮现,他们是永不褪色的记忆,是永不风化的石雕,是那一声永远响亮的当头棒喝,警示我们——落后就要挨打!提醒我们——忘记历史的血泪就意味着明天的被奴役、被奴化。
此刻,当我放下手里的书再一次点击回放时,荧幕中的阅兵盛况再一次让我热泪盈眶,让我在下意识的握紧拳头时仍无法抑制夺眶而出的泪流。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祖国,这就是忘却生死、义无反顾冲向战火硝烟中的抗战老兵,这就是经历了血与火的淬炼、再次屹立于蓝天下的崭新的共和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还需从头越。惨痛的历史警醒着我们,也同样鞭策激励着我们——勿忘国耻、铭记教训。老兵离去的背影慢慢模糊,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托起的红日却在渐渐照亮我们前行的路,阳光下那一群腾飞的白鸽,正是大汉子民对“捍卫民族尊严、守护世界和平”这一国之宗旨的宣示和重申。共和国的前路依旧风云诡谲,但万千中华儿女的昂扬斗志已经被点燃,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走过漫长的寒冬,共和国的春天已然奏响明媚的乐章,蓝天下、阳光里,有你有我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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